一九九八之一
接到那個電話的時候，王麗萍正在把涮好的一塊嫩羊肉往俞佳的碗裡夾。
打來電話的是老荊太太的兒媳婦，王麗萍聽見“老太太不好了！”幾個字兒，當時腿一軟就坐地上了。
咚的一聲悶響成功的驚動了還在飯桌上熱火朝天的消滅著涮肉的爺倆。
俞紅宇知道自己媳婦的膽小，忙不迭開了擴音，這才搞清楚，老太太昨早上就開始又拉又吐，急性腸炎入了院。相熟的醫生看老太太臉色不好，建議做個全面檢查，一查查出個胰腺癌來，晚期……
穩定了點的老太太堅持回家，怒道“死也要死在我的小院裡！”
又囑咐兒媳婦“把麗萍給我叫來！”
王麗萍趕到老太太的家裡時候，老太太已經是安頓好的模樣了。
身後墊了兩個鵝絨的枕頭，斜倚著。
臉上有一種大限將至的死灰。
見王麗萍進來了，還是扯出一個溫暖和煦的笑“小萍啊！大姨要走啦！”
王麗萍一路上給自己拼命心理建設，一聽這句，全白費了，啊的一聲眼淚就刷刷往下淌。
老太太眯著眼，望向王麗萍的方向，又似看不真切，自顧自的往下說“我們家小琳啊，雖說是媳婦，我早都當成閨女養啦。我那個兒子……我早就不想認了……可憐小琳啊……這一輩子！我走了，她就剩自己一個人了，你幫我帶帶她……啊……”
姚琳倚著門框，仰著頭，已然是哭得不能自己。
………………
元旦裡的一頓火鍋就這樣被打斷了。
俞佳幫著王麗萍收拾這一桌殘局的時候。羊油在銅鍋裡，凝了厚厚的一層。
王麗萍把鍋子端到廚房，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停了手“丫丫，今天你洗碗！”
語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堅定。
俞佳有點驚詫，王麗萍可是從來不讓她碰洗潔精的，還特意叮囑過。就算自己做飯吃。碗也留著晚上媽媽回來再洗。
“洗潔精最傷手了，我們丫丫的手白嫩嫩的，我們不幹這種活！”俞佳還記得在姥姥家裡。王麗萍說這話的時候那種自豪的樣兒，給正在洗碗的二舅媽氣得直倒仰。
俞紅宇挺好了車上樓，就聽見王麗萍正在扯著嗓子指揮閨女幹活。
“鍋邊上那麼厚的油，直接洗能把洗碗布都膩住！你得先用衛生紙擦兩遍！”
“洗潔精擠在洗碗布上！揉出泡沫來才洗得乾淨！”
“水開那麼大幹什麼！濺一身！還得洗衣服！水流小點照樣能衝乾淨！”
……
俞紅宇跟看西洋景似的看了半天。忍不住問“這又演的哪一齣啊？她能洗乾淨麼！”
“洗不乾淨？”王麗萍眉毛一立，擺出個潑辣模樣“洗不乾淨學唄！我可不想……”聲音又突然低了下來“有天真有啥事兒了……這孩子還讓我放心不下……”
俞紅宇知道她這是觸景生情了。便不再揶揄她。
王麗萍又探頭進廚房“丫丫，你快點長大吧，長大了媽媽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