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起兮白雲飛, 草木黃落兮雁南歸。
時間轉眼間到了九月中,即使是建於海外仙山、氣候溫和的朝音閣,也在一場接著一場連綿的秋雨下, 染進了絲絲涼意。
今日清晨剛下過一場雨, 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的草木香氣, 時不時傳來一兩聲脆生生的鳥兒啁啾,連鋪路的青石也被洗得熠熠閃亮。
一名墨刑司傳訊弟子正匆匆地在山道上飛奔。
過幾天便是朝露試召開的日子, 作為朝音閣選拔菁才的重大盛會,它的籌備工作可謂是緊緊牽動著閣內四司的神經。
加之本次參試的人員來自三界各處,各種排程安排就顯得更為龐雜,這段時間以來, 四位長老與朝音閣主已經不知開了多少次緊急會議,今天也不外乎如是。
傳訊弟子在山腰一處吊橋前抬頭瞭望,傳聞近幾日絳月仙尊常與那位待在峰頂, 倘若別處尋不見,便可來這裡碰碰運氣。
只見不遠處的露臺上, 正靜靜坐著個紅衣男子。
被風撩起的衣袂如盛開的曼珠沙華,花瓣紛飛間, 露出細瘦的腰肢和修長的腿。
瓷白的肌膚透著淺淡的粉,濃密青絲之間,纖穠眉宇之下, 一雙瀲灩的桃花眼弧度優美,勝過暖融春風裡的十丈飛紅。
他只是坐在原地不動,便有如入了山水畫, 風,花,雨, 葉,不過是皴擦點染的背景疏狂,分毫難奪其顏色。
“周……周公子,”弟子良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您可知藺司首現在何處?”
“抱歉,今日我還沒見過他。”
周長明搖了搖頭,無意識地搖晃著腳背。
半個月前他轟轟烈烈地掉了馬,也不知是因為系統懲罰還是魂靈歸位,他落進了一個詭異的“現實”,又在兩個角色的幫助下僥倖逃脫。
醒來後他發現自己身在鳴玉坊,身旁躺著臉色慘白的藺楚疏,把這一切看在眼中的儲月熹,則在不斷地搖頭嘆息。
他留周長明和藺楚疏在鳴玉坊觀察了幾天,確認二人身體沒有大礙,才放他們回了墨刑司。
這十幾天以來,周長明的身體也發生了顯著的變化。
首先最明顯的,就是那種懨懨的疲憊感被一掃而光。
體內彷彿有多得用不完的力氣,身子也常常不明原因地發熱,所以儘管天氣涼了,他也只披了件薄衫。
另一個變化,就是丹田裡憑空多出了一枚金丹。
雖然系統介面徹底崩潰,他看不到自己的具體等級和生命值,但也能依稀估算出來,自己如今的靈力水準已經超過了楊嶠和秦滄硯的層次,僅次於當初的劍靈。
想到霜昀古劍,他心中又是一動。
曾經他為了救藺楚疏毀了這柄劍的劍心,按理說根本無法復原,可不知怎的,如今只要他觸碰古劍,就能暫時讓它恢復力量。
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樁樁件件都透著詭異,周長明懊惱地揉著眉心,腦海中不自覺地迴響起秦滄硯對自己所說的話:
“唯有含有因核的位面才是真實的世界。”
背後的含義,便是自己當時所在的世界是假,遊戲世界是真。
這句話當時衝擊得周長明五內俱焚,可事後冷靜下來再思考,那時他被捲入的地方原本就處處不對勁,就算各種細節和自己生活的世界很相似,也極有可能是另一個空間。
更何況,那兩人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還是個未知數,說不定只是因為遊戲的bug尚在持續,等到掉馬帶來的衝擊恢復正常,自己還是能回到現實生活中。
那麼,當務之急就是設法找到弟弟的下落,以及找鍾思遠那個無良商家好好算筆賬。
想到那個人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拍了拍地面。
變故就在瞬間發生。
一股靈力毫無預兆地湧出手掌,強大的反作用力推得他整個身體騰空而起,朝山壁倒仰著飛了出去。
周長明:!!夭壽啊這是什麼神展開?!
也不知是不是力量尚未融合好,自從有了金丹後,這種力量失控的突發情況也不算少見。
為了不讓自己撞上巖壁,他本能地伸手去拽路邊的樹木,卻沒想到靈力又雙叒叕溢位,連粗壯的樹幹都被攔腰折斷。
傳訊弟子:……
接踵而至的變故讓周長明放棄了抵抗,他只能勉強排程著體內的靈力湧向背部,形成一層防護結界。
但預想中的堅硬觸感並沒有到來,熟悉的烏木冷香襲入鼻端,他落入了一個柔軟的懷抱裡。
“是靈力又動盪了麼?”藺楚疏的聲音從耳後傳來。
他順勢環過那人清瘦的脊背和修長的腿彎,動作無比絲滑,周長明縮在他懷裡,乖巧得像只軟萌的波斯貓。
倒不是說大佬的懷抱有多麼舒適,只是他不知道靈力失控的狀態什麼時候會結束,為了不繼續生出事端,還是安分不動得好。
藺楚疏垂眸望著懷裡的人。
濃密的睫毛在那張精緻臉孔上投下淡淡的暈影,殷紅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顯得有幾分緊張不安。
在六道華蓮中確定了周長明的身份,他便不再將內心的渴慕與思念隱藏,可情願坦誠相待的,似乎只有他一人。
不論是有意無意的親暱或觸碰,那人總會下意識地避開,即使像眼下這般依偎著,也總有種身不由己的侷促。
他眼中猩紅光芒一閃而逝,神情卻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