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月, 你……”
儲月熹神色微微動容。
他對藺楚疏算是瞭解,也大概能猜測到,如今那人心底, 究竟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只是, 某些真相, 不知曉或許比知曉更殘忍。
“他至少……清楚附身的軀體並不屬於自己,也明白何時是死遁脫離的恰當時機。”
他沉默半晌, 還是嘆息道。
血色潮水般從藺楚疏的臉上褪去。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之所以能那麼幹脆決絕,是因為根本不會痛。
左右犧牲的是他人的身軀,靈魂自由來去, 又哪裡需要承擔任何代價。
那麼,他又是如何看待始終被矇在鼓裡的自己的?
是否可憐又可笑,可惡又可悲?
藺楚疏抬手捂住眼眸。
痛苦的淚水早已在年少時流盡, 甚至如今將傷口再撕裂,陳年的舊創也不會再滲出鮮血。
可他依然會痛。
世間最大的笑話, 莫過於以為自己終於得到了捨命追逐的一切,卻發現那只是一句謊言。
“……藺楚疏!”
儲月熹接連喚了他好幾聲, 才見他木然地回過眼光。
“前幾日本座夜觀天象,見禍星赤紅,是熒惑守心之象。”
他擔憂地道, “你的修煉最近可有異狀?”
“無他,只是功力即將大乘,瀕臨進階罷了。”
藺楚疏凝望著遠方的虛空, 彷彿說的話根本事不關己。
“什麼?!”
儲月熹這一驚非同小可。
眼下他不可說的身份,讓他早早便清楚,藺楚疏所面對的每一次天劫, 都與其他修士截然不同。
若說其他人的天劫,只是檢驗真正實力的一場考核,那藺楚疏天劫的唯一目的,就是奪取他的性命。
那人身懷的隱秘,關乎位面存亡。
其實對他來說,最好的選擇便是庸碌無為、平安康泰地度過一生。
可似乎有人並不願看到這一點。
這才派了那小美人橫插一腳,讓藺楚疏成長到如今地步。
“眼下你的修為已經凌駕於凡世絕大多數修士之上,為何一定要突破大乘,得道飛昇呢?”
“我曾警告過你,若是一味堅持修煉,不僅進益要比常人艱難得多,甚至任何一次天劫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對極致武學的追求,從來不能以生命為衡量標尺。
儲月熹的這個問題,在真正醉心修煉的人看來,無異於一句笑話。
可此刻的藺楚疏,卻是真真切切地被問住了。
墨玉般的瞳眸中閃過迷惘,記憶潺潺倒回。
眼前出現的第一幕,依稀是俊朗的青年散修抱著年幼的他,高舉過頭:
“我寶日後一定要成為修真界的至尊吶!”
“這樣世間就無人能再欺你侮你,你也永遠是爹爹的驕傲。”
第二幕,俊秀的少年笑靨如花,攬著他的肩膀許下願望:
“來日你我在朝露試中拔得頭籌,必要一路高歌猛進,問鼎朝音閣,坐上修真界頭把交椅。”
最後一幕,俏皮任性的劍靈抱著雙臂,傲嬌地揚起下頜:
“小傢伙,你可得努力修煉,臻至大乘,才能配得上我這個千古劍靈啊。”
一樁樁,一幕幕,曾經看上去美好的祈願與約定,背後的真相竟然如此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