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兩界通道的盡頭, 是一方圓形的水池。
秋聲緲與姜玉琢祭出避水訣,將冰冷的水流隔絕在外,攙扶著藺楚疏從水面一躍而出, 落在岸邊的草叢裡。
水池外是一片幽暗的叢林。
天空中殷紅的血月湛然高懸, 森冷而詭豔, 早已不是人間顏色。
“按師尊和坊主事先的安排,這裡應當是鳴玉坊的後院。”
秋聲緲湊在姜玉琢耳畔低聲道,
“等長明他們抵達,咱們就快些去尋儲坊主。”
起初,他和姜玉琢對周長明能否支撐通道還比較擔心。
但水池下的靈流迴圈不止,說明結界正在持續穩定的執行之中。
正當二人鬆了口氣的檔口, 水面忽然一陣顫動。
翻湧的波流之中,逐漸浮現出兩道身影,緊接著波浪一湧, 將二人沖刷上岸。
“車師姐,長明, 你們怎麼沒用避水訣切斷水流?”
見兩人渾身溼透面色慘白,秋聲緲也忍不住皺緊了眉。
“還有……殷仙尊呢?”
他還想湊到水面附近檢視, 卻被車靜姝一把攥住了手腕。
她細白的手指冰冷如雪,死死扣入他的袖擺之中,關節泛起慘青:
“不用找了……”
“師尊她, 師尊她……她已經……”
車靜姝撥出的每一口氣,都因為極度的心痛斷斷續續,她拼命咬著嘴唇, 才剋制住漫到嘴邊的嗚咽。
“怎麼會,難道殷仙尊她當真……”
秋聲緲眼眶倏地紅了。
此前他察覺了殷想容氣息的異常,但那人只是搪塞過去, 並沒有告訴他實情。
而且,當時他心裡到底存著僥倖。
畢竟不論是藺楚疏還是殷想容,都是當世修真界數一數二的翹楚。
這般朗月疏星的謫仙人物,不論遇到怎樣的困境與磨難,都應該是堅不可摧、戰無不勝的。
怎麼會折損在兩界通道內,連屍骨都無法帶回呢?
鮮血順著車靜姝的嘴角漫流,悄無聲息之中,她已經將自己的唇瓣咬得鮮血淋漓。
“魔心石毒素已經在師尊體內擴散,她自知萬無生理,便接替了周公子,用最後的力量支撐了通道。”
“是我沒用,連累師尊為保護我受傷,甚至眼睜睜看著她傷情惡化,也無能為力……”
她俏麗的面容上水痕縱橫,不知是池水,還是淚滴。
朦朧的淚光裡,她恍惚間似乎又看到那抹華貴雍容的絳紫身影,風姿綽約,款款而來。
殷想容是長老會中唯一的女修,不僅修為僅次於藺楚疏,在司掌事務的能力上,也有著旁人莫及的卓越才華。
她雖然性情溫柔敦善,卻讓整個璇璣司令行禁止、運轉有條,百年來無一紕漏,堪稱朝音閣的典範。
更何況,她對親近之人,總是給予了無限的包容和關愛。
例如自己的離經叛道,倘若放之別處,恐怕早已被視為不入流的異端,重新打回枯燥乏味的條條框框之中。
也正是因為殷想容的保護和包容,自己才能筆耕不輟,圓了“靜庵居士”這個不足為外人道的文學夢想。
或許人世間最大的悲哀,便是行不逢時,想留的留不住,想做的來不及。
自己甚至都沒有珍而重之地對她說聲謝謝。
車靜姝緩緩放開秋聲緲的衣袖,跪坐在地,雙目無神地望著遙遠的天穹。
哀莫大於心死,這句常用在話本里的形容,直到此刻,她才算是真的感同身受。
殷相容對她而言,是師尊,是良師,也是無比契合的摯友。
心臟彷彿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呼呼地漏著風,滲著血。
她咬著牙抱緊雙膝,卻怎麼也收拾不夠起身的力氣。
另一側,同樣渾身溼透的周長明仰臥在草地上,無聲地抽噎著。
他緊攥著殷想容臨死前,交給他的那粒溯影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