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股衝上頭皮的寒涼褪盡之後,唐韻才感覺到了心口的一股刺疼,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她想,她已經努力過了。
也盡力了。
報恩有很多種,不一定就得非得陪在他身邊,去勉強他給自己一個太子妃的位置。
這樣的勉強也不是報恩,倒像是強人所難。
先前她是以為,他連命都可以給她,還有什麼是不能給她的,是以,她認為,他只是還沒有想到這一層,才不斷地去提醒他。
去為他整理書架,除夕夜去奏琴提醒他,為了他去選秀......
如今回過神來,腦子也清晰了。
他是太子,萬事都做得極為周到的太子,又怎可能不會想到這一點。
他早就給自己安排好了。
東宮的良娣,以她如今的身份,能在東宮討一個良娣,已經是太子對她格外的恩賜了。
生命之外,有很多東西,都是無法逾越的,她不會去懷疑他救下自己那一刻的真心。
可旁的什麼都可以,唯獨這個不行。
她向來自負,從來不認為自己只配為人妾。
如今她的身份雖低賤,但她的人不低賤,即便是空有一個孤傲的心,她也不想去妥協,去打破唯一還支撐著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的自尊心。
唐韻嚥下喉嚨口湧上來的陣陣哽塞,極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輕鬆,“殿下不是說太子妃嗎,怎說到民女頭上了。”
太子一直在看著她。
見她的頭比適才垂得更低了,遲遲不肯抬頭,有了幾絲心疼,伸出手,手掌捂上了她頭頂的髮絲,輕聲喚她,“唐韻。”
他知道她可能會難受,有過期盼,失落是在所難免。
他多寵愛她一些便是。
唐韻依舊乖巧地點頭,“嗯。”
“孤說過,這輩子不會虧待你。”
他不讓她當太子妃,於她而言,也有好處,起碼明面上的那些爭鬥,不會因此落在她身上,就憑著她如今的身世,太子妃的位置,她還揹負不起。
唐韻繼續點頭,“嗯。”
“孤會對你補償......”
唐韻終於抬了頭,“殿下對我如此之好,民女心頭已經感激不盡,何來的補償?”
那臉上的笑意即便已經了無痕跡了,可眸子裡還是留下了星星點點的水霧。
太子的心口突地一縮。
“唐......”
唐韻平靜地拿起了木几上的名冊,認真地同太子分析了起來,“殿下不是問民女誰合適嗎,戶部尚書董家,根基穩固,幾代皆為忠良,陛下登基後,是第一個站出來建議清理前朝逆賊的臣子,且府上的幾位公子也正值芳華,大公子已中舉,二公子聰慧過人,極為踏實,走的是上坡路,而蘇家,庶出的二公子雖是邊關將軍,府上也就只有他一個好苗子,大公子資質平庸,小公子被慣養養成了江陵的紈絝,兩家相比,董家確實更適合殿下,皇后娘娘選得沒錯。”
唐韻的聲音平穩,不帶半點情緒,真心地站在了太子的角度,替他分析著利弊。
太子也能聽出來了她的認真,心口卻不知不覺地疼了起來。
他不需要她替他分析這些,他的用意並非如此,太子的手緩緩地在她的頭頂揉了揉,儘量去安慰她,“適才不說心機重?”
“民女不過是一時小女人心態,同殿下玩笑了一句,董家姑娘很適合殿下。”唐韻回頭看向他,不過片刻,清亮的眸子內,乾乾淨淨,沒有留下半點水霧的痕跡,也不見一絲情緒。
不怨也不妒。
太子的心莫名一沉,“是嗎?”
唐韻點頭,“嗯,殿下要是不滿意董家,張家也不錯,刑部尚書的嫡長女,家中......”
“好了。”太子一聲打斷,伸手將她攬入了懷裡。
“孤先將你安排在靜安殿如何?殿內有一片臘梅,孤自己種的,如今正是時節,孤讓明公公再好生布置一翻.......”
身旁炭火烤得唐韻有些透不過氣。
唐韻輕輕地從他懷裡掙脫開,起身去提了木几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遞給了太子,身子不著痕跡地離他遠了一些,抬頭道,“民女不急,殿下如今正值選妃,這時候殿下納妾,將來太子妃到了東宮,該如何想。”
無論是語氣還是面色,唐韻都極為地體貼。
沒有半分同他要取鬧的意思。
異常懂事,甚至懂事得讓人心疼。
太子接過她遞來的茶杯,並沒有飲,擱在了木几上,轉頭從身後的木匣子裡拿出了一個木人兒,哄著她道,“上回的那個,孤不是說有些粗糙?孤重新再雕了一個,你瞧瞧。”
唐韻側目。
又是個木人。
不只是一個,是一塊木頭上雕了兩個人,一面雕刻的是她,另一面雕刻的是太子。
雕工確實比上回的木人兒精細了許多,神態也更像她了幾分,唐韻的眼裡卻再也泛不起任何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