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著目光片刻,緩和了語氣:“罷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此刻要做的,就是要安撫宜妃。皇上,德妃心思歹毒,謀害皇嗣,罪不可赦,但念在她剛失了六阿哥的份上,哀家也就不重罰了,只貶為貴人,如何?”
太皇太后看似緩和的一句話,叫德妃臉色驟變,博爾濟吉特庶妃的眼中卻是隱隱帶笑。
康熙鬆開扶著太皇太后的手,餘光瞥見博爾濟吉特庶妃的神情,眼底冷意凝結:“皇瑪嬤,這懲罰,是不是太重了些?六阿哥夭折,德妃承受不住喪子之痛,行為過激也是有的,罰德妃為宜妃抄經祈福也就是了。”
如此光明正大的維護,德妃只覺得心裡的苦澀再不難忍,果然,皇上還是在乎她的。
曹玥挺著略有酸澀的腰肢繼續跪著,對德妃的自作多情很是不屑,皇上不是在乎她,而是在乎誰佔著這個妃位罷了。若是德妃一旦被貶下妃位,那麼她猜太皇太后接下來就會鼎力扶持博爾濟吉特庶妃上位。
皇上不願意給科爾沁的嬪妃一個正式的名分,就只能保住德妃,換了惠妃榮妃她們也是一樣。
太皇太后對康熙的話很是不可置信,她倏地指著絳雪軒,叫康熙聽著裡面的動靜:“如今宜妃和皇嗣在裡頭生死不知,皇上就如此偏心德妃,就不怕寒了宜妃的心嗎?”
康熙也知道自己的處置對宜妃不公平,但是此時對宜妃的不公日後他可以彌補,只是今日德妃一定不能被貶。
他以沉默對抗太皇太后的話,以示他堅決的態度。
太皇太后被康熙當著眾人的面駁了臉面,氣的嘴唇顫抖:“你當真要如此維護她?”
康熙微微躬身:“皇瑪嬤恕罪,孫兒不是維護德妃,孫兒只是不願意胤祚日後給朕託夢,怪朕沒好好兒對他的額娘。”
把自己死了的兒子搬出來當做藉口,堵的太皇太后是啞口無言。
太皇太后氣急,只覺得臉面全無,推開面前的康熙,氣呼呼的轉身就走:“皇上想如何便如何吧,哀家累了,就不多留了。”
太后還未聽到宜妃平安生產的訊息,動作有些遲緩,但猶豫片刻,終究沒再留下,到底是太皇太后更重要。
兩宮太后一走,康熙沉沉吐出一口氣:“都起來吧。”
他知道太皇太后不悅,但這些年來,太皇太后想要的東西越來越多,有些東西他可以給,可有些東西給不得,尤其是他的後宮,再不能叫科爾沁的格格佔據高位。
因為科爾沁從來都不知道什麼叫適可而止,蹬鼻子上臉倒是做的爐火純青。
太皇太后同康熙扯皮的時候太久,久到曹玥的腿都麻木了,被安凝扶著站起來的時候甚至還踉蹌了下。
安凝同樣也跪了許久,一時有些扶不住,正當曹玥以為自己免不了摔倒時,旁邊的一隻大手伸過來,穩穩當當的扶住了她。
曹玥借力穩住身子:“多謝皇上。”
經過太皇太后那麼一出,絳雪軒外頓時安靜了下來,裡面宜妃的聲音斷斷續續。
曹玥儘量避著不去看那些宮女端出來的血水,不知又過了多久,久到日頭完全隱去,絳雪軒裡終於有了訊息。
宜妃懷胎七月早產,生了個病懨懨的,看著隨時都會夭折的十一阿哥。
第38章
景仁宮外, 康熙親自送了曹玥回來,曹玥福了福身準備進去,卻又倏地轉身:“今日發生了不少事, 想來皇上今夜難眠, 不如到景仁宮坐坐, 妾親自給您泡茶?”
康熙聽罷,頷首同意了:“也好。”
他一人回乾清宮也是獨自悶著,倒不如有個人陪著他。
正殿裡點著不少宮燈,夜間燥熱褪去, 連冰也比白日裡減少了一半。
曹玥叫人準備了茶具, 默不作聲的展示了一番茶藝,香氣撲鼻又帶著微微苦澀的味道在空氣中瀰漫, 令人忍不住深嗅。
雙手遞給康熙一杯茶:“皇上嚐嚐看。”
康熙垂眸看著眼前被粉玉鐲子襯的越發白皙柔嫩的手,從這雙手中接過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茶水的苦意在舌尖兒纏繞, 又帶著些許回甘:“這是什麼茶?”
曹玥給自己倒了一杯:“是苦蕎茶,味道苦澀。妾以為, 這茶, 就似皇上此時的心境。”
畢竟死了個兒子,哪怕皇上心存利用, 也依舊是自己的血脈。
康熙自是理解曹玥的意思, 他緩緩舒了口氣, 把空了的茶杯擱在面前:“今日之事,玥兒怎麼看?”
曹玥給康熙續了一杯茶, 淡淡道:“妾沒有看法。”
她一抬眸,便見康熙眉心褶皺深邃, 又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皇上心中既然已有定論,又何須再問妾。”
這世上從來不存在兩全其美的事,皇上若是要給宜妃公道,那太皇太后心中盤算勢必會得逞,屆時助長了科爾沁的氣焰,是皇上不願看到的,可若是維護德妃,那就要委屈宜妃,宜妃覺得不公,心中不服是肯定的,照宜妃的脾氣,皇上的處置不合她意,她定然會自己親自動手報仇,到時後宮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康熙眉眼微沉:“你覺得朕不該護著德妃?”
曹玥微微搖頭:“皇上還是別給妾出難題了,今日之事與妾無關,妾不想多問,也不願去想。”
沒有聽到曹玥的寬慰,康熙很是執著:“無妨,玥兒說說看。”
因為他心中頗為糾結,所以才想聽聽曹玥的意見。
曹玥瞧著康熙不容拒絕的神色,心下琢磨了片刻,斟酌道:“那妾說了,皇上聽聽便罷,可莫要回頭拿來再找妾算賬,妾可吃罪不起。”
見康熙點頭,曹玥才肯說:“妾以為,今日之事,無論是皇上您,還是德妃,宜妃,都各有各的難處。若易地而處,妾是德妃,失了孩子,情緒難免激動,行為過激也是正常,可若是站在宜妃那邊去看,皇上和德妃僅憑著宜妃去過荷花池這一點,確實不能證明宜妃害了六阿哥,而宜妃為此早產,以至十一阿哥病弱,宜妃才是最委屈的那個。皇上為了維護德妃忽略了宜妃的感受,宜妃難免心生怨恨。”
“那你呢?可是也覺得朕處事不公?”
曹玥倏地笑了:“皇上在問妾這話之前,您自己心中不是已有答案了麼,否則又如何會這般問妾?”
康熙啞然,曹玥緊跟著道:“只是妾不明白,皇上為何要為了德妃傷了太皇太后的顏面,難不成皇上喜歡德妃喜歡到一點也舍不得動她了嗎?”
最後一句,顯然帶著些許醋意。
康熙眉心散開,還未來得及否認,曹玥哼了一聲,把臉扭到一邊不去看康熙,口中嘟囔著:“也不知妾有朝一日做了德妃那樣的事,皇上會不會像護著德妃那樣也護著妾。”
說著,曹玥又搖了搖頭:“不對,若是妾是落得個宜妃那樣的下場,皇上如此護著罪魁禍首,妾才真真是傷心了,若真有那日,妾還不如死了乾淨,也省的受了這許多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