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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瀉 第19頁

他和外界環境隔膜得太久,看不出來這裡其實是一間服裝店,琳琅滿目擺了很多女裝。還沒開業,捲簾窗都落著,屋子裡光線有點暗。阿當暫時充當店員,他仔細認真地上下打量葉傾羽一番,偷偷衝著丁白澤比量個大拇指。

丁白澤不理他,對葉傾羽下命令:“把衣服都脫了。”

儘管屋子裡還有一個阿當,但葉傾羽執行命令毫不猶豫,兩三下便全身赤裸,按規矩把衣物整齊地疊放在一邊。

阿當從後面看著這個奴隸,葉傾羽的腿很長,腰肢纖細,彷彿兩隻手掌都能掐過來。肌膚白皙,細膩光滑。可能是從小練武的緣故,肌肉勻稱線條流暢,尤其是背脊直到腰部,完美得簡直令人想犯罪。阿噹噹tj師這麼多年,見過美人無數,此時也不禁心動,暗笑,丁白澤這小子,算是挖到個寶。

丁白澤一指門邊,道:“去那裡跪著。”

葉傾羽依言而行,跪在尚未開啟的捲簾窗後,仍然是標準的奴隸跪姿,低頭,雙手背後,兩膝略分。

丁白澤走到他身邊,伸手把葉傾羽的頭扶正,讓他直視著對面,道:“就是這樣,保持別動。”

“是,丁哥。”

丁白澤道:“葉子,你要完成一個任務。”

“是,丁哥。”

“數一數對面鋪子,一上午會進去多少人,明白麼?”

“是,丁哥。”

丁白澤一笑:“很好。還記得我跟你說的話麼?”

葉傾羽這一次沒有遲疑:“可以對您說不。”

“好葉子,記住了。”

“是,丁哥。”

丁白澤按下一個開關,葉傾羽前方的捲簾窗嘩啦嘩啦地向上升起,街道上的情景漸漸湧入眼簾。葉傾羽不由自主驚了一下,他這是全身赤裸地跪在落地玻璃的大櫥窗裡,毫無遮掩地面對人群的穿梭來往,熙熙攘攘。

他剛輕輕一抖,後背立刻感到一下抽痛,傳來丁白澤冷冷的命令:“不許動,跪好了。”肩頭上的熱辣尚未退卻,葉傾羽憑藉經驗就可以猜到,那是皮鞭,應該很短,越短就越痛。

丁白澤繼續道:“阿當幫我看著,動一下一鞭,聽明白了?”

“好的,沒問題。” 那個叫阿當的人說。

丁白澤揪住葉傾羽的頭髮,迫使他仰起頭,曲起皮鞭指著對面:“給我看仔細了,數清楚進去了多少人,我回來會問你的。阿當也會數,如果你們的數字對不上,差一個十鞭。如果超過十人……”丁白澤俯下身,呼吸噴在葉傾羽的臉上,“羅大麻子給我送來很多玩意,我還沒用在你身上呢。”

葉傾羽臉色有點白,他抿抿唇,道:“是,丁哥。”

丁白澤把皮鞭扔給阿當,出門辦事。

葉傾羽跪了一會兒,心情平復下來,才發現這個任務其實一點也不難。跪著一動不動,別說半天,兩天他都能做到。至於盯著對面數人數,只要稍微認真一點,肯定不會錯。而且葉傾羽看出來,面前這個玻璃是特質的,也就是說他能看見外面,外面看不見他。

這是他車禍之後第一次見到正常的社會,人們穿著五顏六色的秋裝,三三兩兩地走在街頭。自從捲簾窗開啟以後,屋子裡的隔音也沒那麼好了,人們的談笑聲、汽車的轟鳴聲隱隱約約飄進來。偶爾有女孩子在他面前駐足,整理整理頭髮,然後翩然遠去。樹木枝葉繁盛,鬱鬱蔥蔥,陽光洋洋灑灑映下來,照著一片光明的、熱鬧的、美麗的的世界。

葉傾羽竭力不去注意到這些,一道玻璃把他和外面隔在兩處,互不融合。他把全部心思留給對面,那是一家煙鋪,只是總有個女孩子走出來,倒個垃圾買點東西什麼的,然後再回去。

葉傾羽微微皺皺眉頭,拿不準主意這樣進進出出的算不算,想了一會決定不算了。他記住了女孩子的衣服,免得和其他人弄混。只是來回次數多了,未免多留意幾分,越瞧越覺得眼熟,似乎是很久很久之前,自己認識的一個人。

葉傾羽本來不願意多想的,但那是他內心深處最脆弱的地方,隱藏得最深的地方,他記起丁白澤古怪的神色和古怪的舉止,記起從島上受到的調教和責罰,記起那種徹骨的痛苦和悲哀,他沒有辦法不多想。他瞪大眼睛等待著那個女孩子,每一次出現都伴隨著心頭一陣狂跳。

那種狂跳越來越劇烈,可又越來越滯重,越來越灰暗。葉傾羽用力咬住嘴唇,才避免自己喊出聲。

那是他妹妹,儘管過了這麼多年,儘管外貌和衣著有那麼大的變化,可他認出來了,那是他妹妹。

葉傾羽第一個反應不是驚喜,而是恐懼,那種從骨頭縫裡往外透出的寒意,像是赤身果體地被人劈頭倒下來一盆雪水,凍得眼前竟有片刻發黑,一時間什麼都看不見了;又或是刺眼的白,灼得身上的一切都在發痛。

好半晌那種感覺才慢慢褪去,葉傾羽終於重新看清對面的情景。妹妹從小店裡抱出個娃娃來,戴著個虎頭小帽,似乎在依依呀呀地對話。妹妹長高了,也變白了,只有長長的頭髮仍舊簡簡單單的紮起個馬尾,和小時候一樣。

小時候是這樣麼?葉傾羽突然也不確定了,他連對面這個究竟是不是妹妹都不確定了,也許只是一個像她的女人,和當初to給他播放過的錄影一樣。

都是假的,身邊的一切都是假的,人、感情、發生的事情。“是真是假對你來說無所謂。”to說,“你的所有感官只是為了主人,只能獻給主人。主人說是真的,就是真的,主人說是假的,就是假的。你的感覺不重要,你的一切都不重要。你不是個人,你只是器具,和桌子椅子、沙發地毯,沒有任何區別。你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主人快樂。只要主人快樂,你也就快樂了……”

葉傾羽明白了,這是新主人想到的折磨他的一個辦法而已。瞧,就在認出她是“妹妹”的時候,由於情緒的波動,導致分散了注意力,落了兩三個進出小店鋪的人。兩個,還是三個?

葉傾羽仔細地想了一會,又放棄了。

兩個還是三個又有什麼意義呢?主人只是想找點樂子而已,數錯了正是樂子的一部分。數錯了才給主人折磨他的藉口,才會讓主人覺得愉悅,對錯都是主人說的。

葉傾羽的心定下來了,沒有剛才那麼害怕了,他想起被關在黑屋子裡的日日夜夜,想起島上鐵籠外咆哮的犬吠,無非也就那樣。當然還會有各種各樣奇奇怪怪難以忍受的方式,但葉傾羽不在乎了——當一個人對生死,甚至對如何生如何死都看得開時,那就是真的不在乎了。

葉傾羽目不轉睛地盯著“妹妹”,和她懷裡的娃娃。也許是她,也許不是,無論如何葉傾羽都覺得挺好的,這樣看著她們生活在陽光下,和普通人一樣,和自己完全的兩個世界。

挺好的,他甚至要感謝丁哥了。他以為他會在那個島上被人玩到死,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